一个80后中年奶爸，和一个95后女孩，弄了一辆房车，2个月给1000多个过路人拍了照片……
真像是一部文艺片故事。
01.
从上海市中心的地铁口出来，穿过一个路口，到达米域广场，远远地就能看到广场上停着一辆挂满照片，日系风格的房车。
这辆房车就是摊主老徐和八斤的大本营，融合了咖啡和拍照，路过来买咖啡的客人，还能顺便拍一张拍立得照片再走。
▲ 类似于太空舱的房车外观。
店里的咖啡名字也很特别：燕麦酒鬼、红胡椒拿铁、还有酱油咖啡，日式酱油淋上糖浆，咸甜叠加，我点了一杯，别有一种滋润味蕾的惊喜。
老徐正举着一台硕大的相机，据说是他特别改装过的。有两个女孩子买完咖啡，想来一张合照，老徐将她们带入到合适的光线里，“这个角度不错”，“你们觉得咖啡怎么样？”闲聊中按下快门。他对按快门这个动作有自己的调侃，称自己为“无情的快门机器”，有肌肉记忆一般的机械式操作，然而当你看到慢慢显示出来的照片，就能发现他的温情。
老徐选择在这里卖咖啡是有自己的情结的。
米域所在的楼，在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初，是上海长宁电影院，老徐小学一年级第一次看电影就在这里，看的是葫芦娃，对这块地方有特殊的感情。后来知道这里有市集，想到了第一次看电影的记忆，就来摆名副其实的“地摊”了。
老徐刚刚在这里摆摊时，看到边上有个房车停在那里卖刨冰，熟悉后就聊起来，原来房车的主人是育音堂的老板，育音堂是沪上非常老牌的live house酒吧。老徐想着，上海这个城市被拆得越来越无趣了，可否增加一些美好浪漫的景观？于是，就去借房车，正好房车老板也蛮喜欢地摊照相馆的形式，两人一拍即合。房车就借给了老徐，成了现在的样子。
房车的一边贩售咖啡，手写的点单招牌，映着初冬的淡淡阳光，在风里来回摇摆。有些人急匆匆买完赶路，有些人会驻足聊天，或是坐在车外的椅子上看会风景，也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老徐本是咖啡爱好者，拉的花丝毫不逊于专业水平，遇到店里人手不够，就亲自上阵。
▲ 老徐就通过这个小小的房车窗户向外卖咖啡。
房车的另一边，类似于迷你拍摄舱，又如同一个小影展，最先吸引你的，是整墙满满的人像照片，全是老徐和八斤拍的，一寸挨着一寸，我们你们他们因此连接起来：忧伤的，不苟言笑的，略紧张的，喜悦的，失恋的，与朋友一起的，甜蜜的，重逢的……
像我这样，买完咖啡，感兴趣的或者想拍照的人通常会走进去看看，一开始仅仅聊照片里的故事，聊着聊着，不由地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老徐过来对我说：“一个好的摄影师，首先得是一个会沟通的人，但沟通并非是滔滔不绝地说话。我们先做的是等待，不着急去输出观点。”陪同，倾听，引导，如同在一旁穿上隐身衣，在对方最放松的时刻，放下伪装的时刻，拿起相机，拍下那一瞬间的模样。
他们原本考虑用数码或者胶片拍摄，但是在前期试验的时候，总觉得差了点意思，于是改为拍立得，用中画幅做了改装，提升了画质，顾客能够即刻取走，而且光线直接曝光在相纸上，所以每一次拍的照片将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就像荒木经惟说：“每张照片当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变成回忆了。”
“当然，肯定有不买账的人，直接撕掉照片，不接受那样的自己，不接受那个状态下的自己，哪儿哪儿太胖，哪里又不够美。”
不过大多数人，如果看到自己放松的样子，其实会忽略美颜这件事。“这一张。”老徐指着墙上一张照片，画面中一个女生坐在桌边，穿一件毛衣，显得惺忪慵懒。
她是在附近上班的白领，因为前晚熬夜整个眼睛微微肿着的，第一眼看到照片，她本能地摇头：“啊呀，眼睛这么肿！”但接下去，握着照片，仔细审视没有精致妆容略带疲惫的自己，反而觉得是崭新的一次体验。
02.
老徐个高人大，但内心细致，原本是一位模范级奶爸，因为儿子上了幼儿园，白天时间空出来了，就开始着手这个思来已久的项目。
▲ 人高马大的老徐。
和他的搭档八斤，是在ins上认识的，基于对摄影相似的理解，成为多年的好朋友。八斤学的是设计，店铺的海报就是她的作品，原本在宁波工作，如果没有疫情，现在可能辞职正云游四海中。根据老徐的说法，八斤就是一个鬼马精灵少女，也是店里的气氛担当。“没心没肺，几分钟就能和别人混个半熟。”
正聊着，门口闪进来一位女孩子，身穿一件枣红色毛线背心，下面是一条大长裙，笑起来眼睛似弯弯月牙，比常人厚一倍的嘴唇曾给她带来过烦恼，不过现在觉着自己还挺性感的。耳朵上翠绿色的耳环格外醒目，那是一对活宝外星人。这就是八斤。
▲ 八斤的招牌笑容。
她在我身边坐下，好像一眼就能看到我心里的疑问：“如此放飞的我，应该是从大学时候才开始的，我明白了笑和难过都是正常的事情。人生目标嘛，能吃饱饭就好了，可能因为年轻吧，一个人挺好，有个伴侣也挺好，都挺好。"
她是95后，老徐是80后，相差十几岁，两人沟通起来却没有太大的鸿沟，还能一起干事业，她说：“那是因为老徐是个内心充满童趣的人啊。”
老徐见我半信半疑：“真的，我心里住着一个少年啊，宽容度比较大吧，什么年龄的人，什么身份的人，都是可以接纳的。”
八斤很喜欢拍摄场景，带有更多的想象空间。一个地方光打进来，每个人看到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拍照片没那么复杂，就是去抓住一些什么。
顾不上和我多说，因为来了六个年轻人，要摆成一个六角星高难度pose拍照，她赶紧跑过去客串技术指导，笑场了无数次，才终于整整齐齐地摆好造型。
因为拍立得是直接曝光在胶片上，显影需要两到三分钟时间，一张相纸的图像，从无到有，像是神奇的魔法。大家围在车外头，一边等待，一互相打趣。
▲ 摆了很久的六角星。
这六个人，是一家公司的同事，正好今天是周五，一块儿出来买杯下午茶。照片出来后，在阳光下反射光芒，他们靠在一起，互相传看，像是拿着一片金箔。
03.
显影的空档，成为顾客们的最佳聊天时间，老徐和八斤因此认识了很多有趣、神奇的人，每每听TA们的故事都觉得人生的维度原来可以如此宽广。穿女装的男生，玩音乐的大叔，通过“划一划”社交软件认识的小两口，古着店的店主，打舌钉的青年……老徐说：“他们都蛮勇敢的，很真实。”
想来，究竟我们这样按部就班随波而流的人是正常人？还是说，他们才是？走在街上，迎面而来的过路人，行色匆匆，扁平无奇。其实，你和我，每个人的人生自带光芒，都是一个传奇。
▲ 你我皆过客。
那对通过“划一划”认识结婚的夫妇，老徐叫他们龙玲酱夫妇，来照相馆的那一天，结婚纪念日其实已经过了，于是他们索性把当天作为纪念日拍了照片。龙玲酱对他们说：“我们的仪式感都很随机，因为真的强迫自己按规定的时间来做一件事情会觉得很累，而且更容易让两个人对生活增加失望的成分，所以一切随心而成。”
▲ 通过“划一划”社交app认识的龙玲酱夫妇。
还有一个女孩叫突突，被朋友拉来拍照，一开始逃避镜头，到后面可以自然地对着镜头流露自己感性的一面。后来突突的外公从安徽到上海来见她，被突突拉来拍照。满头银发的老头，是突突的珍宝：“我和外公有合照啦！”
▲ 突突、外公和妈妈的“珍宝”合影。
老徐谈及几面之缘的朋友们，如数家珍一般，历历在目。
旁边的八斤靠在冰箱上，突然安静下来：“我挺大大咧咧的，从外界获取能量，但后来发现有一部分人，与我完全不同，需要在独处中得以缓冲和重塑。没想到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通过各类旁人，我不断地在填补自己。”
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这是开照相馆以来，我最大的收获吧。”话说完，眉毛眼睛又挤笑成一团，手舞足蹈搞怪起来。
地摊照相馆开张两个多月，原本想着拍一千张人像，是一个宏远的目标，没想到，不知不觉，已经拍了上千位过路人，至于其他方面，比如有没有赚钱？
老徐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地笑了。这看起来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梦，一个很理想的谋生方式，其实是一个很容易破碎的梦，一个必须努力去做的一件事，成败尚且不知，就是在很用心地经营，用心地去做。
和老徐八斤聊完，走出房车，已是华灯初上，冬日的夜晚总是迫不及待地降临。走进地铁之前，驻足回头，流光溢彩熙熙攘攘的人流街道中，隐隐能看到照相馆房车的轮廓，一方小天地，你我可在此交互交心，城市有这般慰藉，也还不赖。
▲ 每一个瞬间，都不可再来。
本文作者：阿卯，主业相夫教子&女，兼职自媒体人，撰稿人以及绘本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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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虚度er微信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