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硅谷：两米房车，装下了他们的半百人生

虽然硅谷是全美最富地区之一，但在这里，有些人却居无定所，被迫住进房车。今年夏天，我们对其中几位进行了简单走访，聊一聊他们在这个“高端”科技集中营的生活。

Karen生活在硅谷胡佛村一带。在这里，你可以看到沿着阿尔卡米诺路（El Camino Real），停着各式各样的房车。其实，这条路在西班牙语中是国王大道的意思。因为最开始是西班牙人向上加州进行殖民扩张，因而探索出了这条路。现在，这条路沿街矗立着诸多科技公司的豪华总部，各自呈现出独特鲜明的企业文化。

与硅谷大多数地区一样，这里时而安静时而嘈杂。那些住在房车里的人，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流，难免产生一种遭到嘲讽和遗弃的伤感。曾经有人就说过：“这种感觉就像遭到当头一棒，你根本不知道要开到哪里停下来。”

Karen介绍说，她家祖孙三代都住在帕拉奥图。而她从小长大的社区，现在已经变为开发商建造的一幢幢双层住宅，平均售价高达260万美元。青年时期的Karen，就读于帕拉奥图高中，就在她停房车的街对面。Karen曾经在斯坦福大学实验室做过长达十年的管理员，当时住在国王大道附近的一幢公寓中。但后来，租金一路水涨船高。那时候，她在斯坦福的时薪仅仅上涨了4美元，但房租却从895美元飙至1695美元。在房租继续上涨这一必然趋势之下，她的生活质量便大不如从前，根本无法负担高昂的房租。现在，Karen已经六十多岁，仍然需要不断工作为退休存钱。三年前，Karen买了第一辆露营车。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她才能继续留在自己的故乡。

Karen表示，自己是第一批停在这片区域的人之一。在某种程度上，就算个是开拓者。在21世纪的今天，硅谷的生活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数十年来，旧金山湾区的避邻效应一直非常明显。再加上经济衰退的长尾效应，工资太低买不起房产等因素，导致资本创新也无法有效解决这个住房难题。

虽然开房车的不乏素质低下者，但与此同时，也有很多普通工薪阶层和自驾探险之人。Karen的房车，还是非常整洁干净的。早几年，她在加州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做护林员的时候，还没有买房车，就一直住在帐篷里。

到说到底，正常马路边上停太多房车，还是会影响正常交通的。因此，在收到较多投诉之后，警方制定了72小时的停车限制。这样一来，那些房车和卡车就不得不走走停停，不断更换自己的落脚点。但其实，现在房车已经成了硅谷这片区域的鲜明公路特征。

Silvia从小在旧金山湾区长大，后来搬去德州，2014年搬回湾区。在德州，她的工作是一名教师助理，丈夫Isidoro专门替学校送餐。在回到湾区之后的一年里，为了方便照顾年迈的母亲，夫妇二人便将房车停在母亲家门口的街上。2015年，房车终于“光荣退休”，他们便从当地机械师手里赊来了一辆卡车。不过，大小和环境并不适合人住，就只适合送货。

2016年初，Isidoro被诊断出肝硬化，只能申请等待进行肝移植。为及时接到医院器官移植通知，并且在最短时间内赶到医院，夫妇二人需要住在医院附近。可房租实在是太贵，所以他们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车停在国王大道附近。在等待肝移植的那段时间，他们在车上配备了窗户、厕所以及白天能做饭、晚上能取暖的厨灶。但尽管如此，卫生健康还是一大难题。夫妇二人平时刷牙洗脸，只能在附近麦当劳的洗手池里解决。而且也只能是简单用湿水擦擦身子，根本没有办法洗个舒服澡。

半年前，Silvia在斯坦福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开始，她在大学会客室做一些家政保洁工作。后来，成了医院的合同管理员。上班时间为下午四点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半，工资23美元一小时，空闲时间就照顾Isidoro。但总归，夫妇二人的洗漱环境改善了不少。

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虽然他们可以把车停在医院附近，但当社工发现Isidoro没有固定住所，生活在车上时，就取消了他申请进行肝移植手术的资格。因为一旦进行了肝移植手术，他就必须要在室内静养恢复。如果无法保证这一点，那就不符合接受肝移植手术的资格。所幸，几个星期之后，Silvia的姐姐答应以700美元一个月的费用租给夫妇二人一间卧室。自那以后，他们就一直住在姐姐家。本以为暂时解决了住房问题，就可以重新回到肝移植手术的等待名单上。但医院却表示，需要等上一年才能再次申请进行肝移植手术。

Darnell Kennon今年55岁，从小在东帕拉奥图长大。虽然二战以后，这片地区借助科技创新声名大噪，但与此同时有色人种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歧视和排挤。无论是公开场合，还是私底下，房地产经纪人和邻里协会都不建议黑人在这里买房。随着越来越多的黑人搬到东帕拉奥图，原本住在那里的白人便开始陆续搬离。早在1970年，Darnell还只是一个孩子。当时，帕拉奥图有92%都是白人，东帕拉奥图60%是黑人。

换句话说，东帕拉奥图已经变成了一个种族隔离明显的城镇。不仅非常贫穷，而且犯罪分子活动频繁。即便现在，东帕拉奥图的社会分层现象仍然十分明显。除了黑人和白人，这里还有平均家庭收入在5.2万美元左右的太平洋岛民。目前，帕拉奥图的白人人口比例已经下降到64%。其中，导致该比例下降的主要因素就是亚裔人口的流入。毕竟亚裔人口现在已经占了这个城市全部居民数量的四分之一。同样，帕拉奥图居民的平均收入也已经是临近地区的两倍还要多，达到13.7万美元。

Kennon表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还只是一个孩子，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公路。”退休之后，他就一直住在自己的房车里。虽然他对这种生活环境也不是特别满意，与此同时也在找合适的房子住。但是，用他的话说：“要实在找不到房子，也可以一直住在房车里。就像吉普赛人一样，过一种四海为家的生活。”

Abraham Espinoza也是从小在帕拉奥图长大的，近几年来也一直把房车停在国王大道上。他曾经在东帕拉奥图按揭买过一套房子，在那里住了十年。当时，他的工资还是比较高的。但后来遭遇经济萧条，他就失业了，没有了生活来源。由于在这里没有父母，所以Espinoza开始四处搜寻铜铁金属卖钱。正好他可以用这些钱支付房车的费用，但房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2011年，银行正式取消了他房子的抵押赎回权。等到硅谷经济回暖甚至蓬勃发展之后，他又开始了与居住问题之间的漫长斗争。

一开始，他去了一个流浪汉收容所；后来，又带着妻子租了几个月的房子住。再后来，他们在一幢住宅的后院里找到了一个小房间，于是就在那儿住了五年。与此同时，夫妇二人还养了一只名为Max的德国牧羊犬。但由于这个小房间当时处于非法状态，因而在城市视导员发现之后，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搬了出去。Espinoza受够了这种为房子租金发愁的日子，所以打着建筑零工攒了8000美元，买了一辆新的旅宿汽车。

虽然现在的生活相对舒适很多，但他表示，如果能够负担得起一间公寓，那生活就更好了。毕竟他表示，平时堵在上下班高峰期路上时，有不少人会盯着他的房车看，这种感觉他非常不喜欢。至于之前银行收走的那套房子，他仍然在努力争取。虽然把房子拿回来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能够拿到一笔钱，那他就可以换一辆更大更好的旅宿汽车。对他来说，未来完全就是未知的。

Tregg Conaway以前在西雅图的一家酒吧做杂务工。在那里，他遇到了比自己小二十岁甚至三十岁的Courtney Marlott，并且坠入爱河。Marlott表示，一直以来，都有不少人把他们两个误认成父女关系。毕竟，二人在Facebook上公布恋爱关系时，Marlott才21岁。当然了，两位当事人并不觉得年龄有任何问题。

他们希望自驾去加州探险，因而卖掉了像宝贝一样的Corvette超跑，为南下之旅提供资金。但当二人今年初到达旧金山时，却发现公路边上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停自己的房车。鉴于他们之前就已经听说过帕拉奥图公路边上的房车一族，因此就也把车开到了帕拉奥图。

到了之后，Conaway在斯坦福购物中心找到了一份维修工作。二人也一直在努力存钱，希望能在这儿找到房子住下来。Marlott虽然没有正式工作，但却对新闻非常感兴趣，平时主要就是开着房车到处逛。

在这些人中，Heather的故事最为心酸。人到中年的她，11岁就离开了自己在旧金山的家，一直居无定所、漂泊在外。一路受到了若干欺辱，其中包括性骚扰，生活和精神压力非常大。虽然与第一任丈夫结婚后，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但不幸的是，后来她丈夫去世了。好不容易找找到了第二任丈夫，但他却有家暴倾向，无奈Heather又再次过上了独自一人的生活。

后来，她把房车停在半月湾附近，这一停就停了四年。也正是在这个地方，她遇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即一条名为Tsunami的狗。不过，由于百病缠身，Heather就把车开到了帕拉奥图，在斯坦福医院治疗糖尿病以及肝脏和胰脏问题。她就把车停在国王大道上，因为这条路警察很多，相对比较安全，而且离医院也近。

很多人会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Heather在如此艰辛的条件下仍然不放弃生活。她表示，是自己的曾祖母Maggie。就在她的床头，还挂着曾祖母的画像。Maggie非常长寿，活到102岁时去世，是Heather继续坚持下去的精神支持。Heather坚信，曾祖母热爱生活的力量和精神已经传递到了自己身上。

Cindy Rudd在国王大道上的一个购物广场内的汉堡连锁店工作，专门负责擦餐盘。因而平时，她也就把车停在国王大道上。但她也知道，这只是一份临时的工作，这种生活根本是无法长久下去的。当初，Rudd和她的男朋友花1.4万美元买来了现在这辆车。这样，他们才能离斯坦福医疗中心更近一点。因为Rudd的男朋友是为该医疗中心新医院楼部署电气系统的。

Rudd是三年前遇到现在这个男朋友的，而在此之前，她经历了一段长达三十年的虐待关系。所以，当认识他之后，Rudd就彻底爱上了他。于是，一年前，当Rudd的男朋友决定从南加州搬到帕拉奥图做这份电气系统部署工作时，Rudd也毅然决定辞掉自己那份住家看护的工作，跟着男朋友一起来到帕拉奥图。

现在在帕拉奥图，他男朋友每小时能挣60美元。但即便如此，也负担不起在这里租房。于是，二人才决定买辆房车，空间不算太小，环境也还算干净。闲暇时候，他们就开着车去海边逛逛，打开所有的车窗，坐在沙滩上看日落，想想也还是挺浪漫的。Rudd感慨道：“当你活到六十岁的时候，孩子也都大了。你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予了身边人很多帮助。所以，现在该去寻找我自己的生活乐趣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住在房车里总归是没有足够生活用水的。所以，他们有时候会去附近的星巴克或者赛百味，用那儿的卫生间完成日常洗漱工作。至于洗澡，Rudd就去附近的连锁健身房。她每个月在这家健身房有20美元的预算支出，目的就是为了能洗上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