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在法国—住在房车里的三个月

那天傍晚，正如每一个寻常的傍晚一样，我们俩聊着晚餐是吃寿司呢还是tapas，该住在市中心呢还是月亮上。他说不如我们买个房车去流浪吧。我说没有更好的主意了!于是我们卖掉摩托车，打包行李，两个人昼夜兼程倒着开了十六个小时的车回到天津的家，卖了车，然后买了去巴黎的单程票。

拖着重重的行李离开巴黎机场，我们就开始着手买房车。之前已在网上做过不少搜索查询，现在又去各卖场实地考察。看了上百辆房车之后我发现，要找到理想的房车就像邂逅村上春树笔下那位四月清晨的百分百女孩一样难。从房车的外观到内部布局，乃至家具质地、沙发颜色，总有一样令你倒胃口。直到我们见到那对老夫妇的房车。它香槟金色，有间可以关上门的宽敞卧室，分开的洗手间和浴室，够大的冰箱和烤箱，三个煤气灶头简直可以满足专业厨师的需要了，虽不怎么看电视但我喜欢有这个选择……总之，每一个细节都那么合心意。老夫妇年近八十，虽然恋恋不舍也只能无奈地跟房车说再见了。现在，它是我们的房车了!

买来房车的当天，我们开车到一座中世纪城堡前开香槟庆祝。这一刻起，我们就四海为家了。

去他姥姥家拿了餐具和枕头放在房车里用。他看着柜子里很多瓶各种颜色的胡椒说，我姥姥觉得她还有时间吃完这么多胡椒呢。我听了觉得又好笑又伤感。他姥姥去年夏天离世了。四年前我去看望她时，她很健谈，是聪慧有趣的老人。那时她和姥爷都刚刚做完腿部手术住在疗养院里。姥爷时而神志混乱，但是每当姥姥哼起他们曾经一起在教堂里唱的歌，他都会像从梦里醒来一样和她一起哼唱。我看了默默流下眼泪。那次我们回中国不久他姥爷就去世了。他跟我说年幼时每次看到天空中有飞机飞过都认为姥姥姥爷在里面，因为他们总是乘飞机来看他。在他少年时代，姥姥姥爷更支持他实现了飞行梦。他们曾是他生命中的暖和光。而今站在他们空荡荡的房子里，看着墙壁上桌子上我们的合影，我深感自己不过是茫茫宇宙中的一粒星尘。肉身得来不易，生命稍纵即逝。而我只想在浩渺的毫无意义中找寻出一点小小的意义来。

米兰昆德拉写过，生活在别处。现在呢，我们真的在别处生活了。房车旅行的每一天都是未知的新鲜的。每次推开车门都有一个崭新的世界等待我们去探险。房车里的第一夜，我们停在教堂旁边。夜里狂风暴雨，车子在风雨中轻微摇晃，仿佛大海中的小船。转天雨过天晴，鸽群飞过教堂尖顶，悠扬的钟声回荡，有种宁静深远的美。推开车门站在街上，我跟他说，太伟大了，现在我们住在大街上了!

房车旅行当然是住在房车里了。至于房车停在哪那学问可就大了。往大里说关系到天时地利人和，往小里说跟个人的脾气秉性也分不开。丰俭由人，落棋无悔，剑走偏锋，愿赌服输。且听我细说端详。摆在你面前有四个选择：一、露营地;二、服务区;三、农场;四、随便。这可比苏菲的选择容易多了。不差钱图省事的选择露营地，有环境优美宽敞的停车位，水电wifi游泳池健身房一应俱全。和酒店一样，露营地也分星级，星星越多越豪华。相比之下服务区就简朴很多，提供最起码的水和清理房车厕所及污水的地方。有些也提供电和wifi，收费很低或者免费，大部分都可停车过夜。有些农场也辟出一块地供房车旅行者停留，顺便卖些自家出产的水果奶酪红酒什么的。脸皮够厚的话住农场是免费的，但有几个人好意思白用人家的地却不买点什么呢。出于好奇我们去过Pithiviers的一家农场，没住在那但跟农场主他老婆买了个她亲手做的当地特产的蛋糕，据说可是得过奖的蛋糕哦。拿回车里一尝，哎呦喂，这位大婶也太舍得放黄油了!估计给她颁奖的是她亲大舅吧。第四个选择，随便，看似简单其实是最挑战一个人想象力的。有一夜在巴黎蒙马特，我们见过一辆绘满涂鸦的大面包车停在街边，根据我们的经验，一眼就看出它是房车的卧底。能在巴黎街头过夜又能不被贴罚单，必须佩服下他(她)的创意和勇气。

[FS:PAGE] 车一到手我们就兴高采烈地上路了。沙发下边蓝色铁皮箱里《圣经》那么厚的房车使用说明书和各种资料看都没看。我们根据各自的特长做了合理分工，他负责开车，我负责吃零食。猛然回头一看，我的天，我们以时速一百四带着个房子在路上飞驰呢。兴之所至，随心所欲。我们开车两百公里去Provins小镇吃了可丽饼，买了可爱造型的香皂，又去Villenauxe买了香槟。晚上找了个服务区停车睡觉。转天打算给车加水时才发现我们工具不全，没有加水的专用软管。为了洗澡，只好用矿泉水瓶子一瓶一瓶地接水灌满了一百升的水箱。把我给累的呀，多吃了好几个包子。他就一点不觉得累，事实上他都永远都精力充沛。让我在羡慕的同时暗暗怀疑他不是地球人。经此一役我们学乖了。检查了需要配置的工具，去房车卖场买。买了专用水管、电源适配器、三十五升的备用水箱，以及地图和好几本露营地、服务区的专用书。这些地图、书和GPS一样是房车旅行的必备工具，在旅途中派上了大用场。现在我们就像配齐了武器准备上战场的士兵，信心满满，志在必得。正午时分，我们来到Yonne一个叫“七座桥”的小镇。它得名于四百多年前建成的七座桥。小镇内河流纵横交错，我们绕着河边散步。天光云影，水波粼粼，那么净，那么静。我们将车停在水边，和漂亮的大船咫尺之遥，这一夜我们和船作邻居。第二天他早早起床去跑步，顺便带回了新出炉的可颂。我煮了热巧克力。吃过早餐，继续上路。

我们往阿尔卑斯山的方向行驶，时值冬季，当然得去看雪了。而且他的表妹玛侬正好在La plagne作季节工，我们可以顺路去看她。收音机播放着八零年代的流行乐，我们一边行驶一边跟着哼。累了就把车随便一停去床上眯一觉，饿了随时可以停车煎个牛扒煮个意面。途经chate chinon，当地的红酒有名，我们没停车买。给我喝红酒相当于牛嚼茉莉花，猪八戒吃人参果。我只喜欢喝苹果酒，因为它像汽水，小孩品位。雨一直下一直下，缠缠绵绵。我们将车停在草地上过夜。我担心转天车轮陷在泥里走不了。他说，没关系，那我们就住在这儿等夏天再离开。又一天，我们寻访了好几个露营地、服务区，全部关门歇业。冬季里房车旅行难免遇到这样的问题。后来开车来到一座废弃城堡前，夜黑风高，月影斑驳，参天古树上惊起一树寒鸦。此情此景，可以直接拍恐怖电影了。在这过夜再合适不过，顺便还能练胆儿，一举两得。半夜醒来他起身开车，我接着睡，梦中已翻过三个山丘。忽然间他唤醒我看日出。顾不上戴眼镜我就打开窗。东方的天空好似着了火一般，一轮又大又圆的太阳喷薄而出。是我看过的最具朦胧美的日出。还有一次，大雨后天空出现双彩虹。急急在路边停了车，我跟他一人抓一个相机拍拍拍。日出不停留，彩虹也是，美妙魔幻的时刻总是稍纵即逝。

在路上两辆房车相遇，彼此都会挥手致意，同道中人嘛。前几天骑摩托车去兜风我发现别的摩托车手经过我们时都会伸出一只胳膊或一只腿，我心想今天怎么遇上这么多缺心眼儿呢?后来他跟我解释，这是摩托车手打招呼的方式。可我的心还停在房车时代呢，一不小心就会做出骑着摩托车跟房车招手的傻事。旅途有风险，招手需谨慎。别跟那种白色面包车拖着个白色大篷车的招手，人家是吉普赛人，人家不带你玩。路边停着个面包车旁边站个穿很少的辣妹那种也别随便招手，那是等客的妓女，面包车就是她的办公室。

越走山越多，越走山越高。山坡上星星点点散落着可爱的木屋，成群的牛羊悠闲地吃草。有几只小羊一直盯着我们的房车看，笨笨的样子真招人疼。还路过一个专门饲养小驴的农场，好大一群，矮矮憨憨的，超萌。有道是天上龙肉，地上驴肉。看着看着我肚子就饿了。要说驴肉还得数曹记的地道，细火慢炖，肉质酥烂，醇香浓郁，绕梁三日。拿刚出炉的烙得酥脆冒着热气的烧饼夹着吃，别提多香了。咦，怎么突然感觉自己很邪恶?

[FS:PAGE] 傍晚时分我们跟着GPS上了一座大山。山顶云雾缭绕，恍若仙境。他说，还好没下雪，要不然这种山路我们的车可不能开。话音未落，居然就飘飘洒洒地下起雪来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乌鸦嘴?起初我们也没在意，继续上山，还开玩笑说，快开到云里了。谁料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而来。天色暗沉下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扑打在车窗上。山路又陡又窄，全是急弯。我们的一侧是山峰滚落的巨石，另一侧是万丈深渊。要命的是我们没有雪地轮胎，这不仅危险而且违法。两人的脸色均凝重起来，音乐也关掉不听了。调头返回已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地面的雪积得很厚了，轮胎在雪地上发出愈见吃力的声音。终于在某一个点上它抵达了极限再也无法前行。当时我脑中闪过这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难道这次的房车旅行就此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事后我问他当时的心理活动。他说，当时就想这么好的房车今日要葬送此地了。我们是怎么脱离险境的呢?在漫天飞雪中他倒着开车开了几百米，或许只花了几分钟，感觉却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由此我对爱因斯坦的时间相对论有了新的理解——窝在沙发里吃薯片看电影时一小时比一分钟过得还快，遭罪的时候一分钟比一个世纪漫长。这几百米之后我们幸运地找到了一处斜坡，尝试多次后终于倒车上去，就此调头下山去了。回到山谷，两人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

前一天才在雪山遇险，转天我们跟山上下来的人打听了下天气和路况，结果雪地装备也没买就再次冒冒失失地上山了。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万幸没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这次我们顺利地抵达了阿尔卑斯山的滑雪胜地La plagne。住在两千两百米的雪峰上，邻居是十几辆房车。一停好车我们就出去玩了。放眼望去，世界一片雪白，让我想起了《红楼梦》里那句“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几处木屋分别是酒店、超市和各色餐厅。全副武装的滑雪者从身边呼啸而过。小孩们则坐着滑板在雪地撒欢。有很小很小的小孩穿着迷你的全套滑雪服，嘴里叼着奶嘴，脚步不稳地在雪上走，可爱得不行。我跟他说，我不要自己生小孩了，我要这个，你给我偷回来。我们搭免费缆车上上下下逛了个遍。先去一家酒吧吃tapas，然后去餐厅吃当地有名的奶酪火锅，再去另一家酒吧看乐队现场演出。夜深了，他背着我咔嚓咔嚓地踩着厚厚的雪走回房车。这一天是二月十四日，是我们经历过的海拔最高的情人节。

虽是北方人，但这种规模的雪我还是第一次见。堆雪人，打雪仗，整个世界都变成我们的游乐场。我们的右舍是豪华奔驰房车，带着全套昂贵滑雪装备的中年夫妇一大早就出去滑呀滑。左邻则是一架老古董房车，居然是用木头烧火的。房车里出出进进好几个满头小辫子的年轻嬉皮士，提回一箱箱啤酒，音乐放很大声，还有只温驯的大狗绕着房车溜达。玩累了去纪念品店挑了三张明信片，分别寄给爷爷、姥姥姥爷和爸爸妈妈。然后去超市采购了两大袋食材，今天在房车请表妹玛侬和她男朋友吃饭。一下午叮铃桄榔，硝烟滚滚，可谓是厨房如战场。战果如下：冷盘为烟熏三文鱼配牛油果山羊奶酪沙拉;主菜红酒炖鸡腿配土豆泥;甜品是买来现成的覆盆子派;饮料是巴黎水和橙汁各按百分之五十比例混合——他教给我的喝法。后来这餐饭受到表妹和她男朋友的再三夸奖。估计人家只是有礼貌吧，不过我可照单全收了。我这人就这一缺点，太信任别人了，特别是别人恭维我的时候。

和表妹玛侬见面前我看了下她的facebook。她写的一周计划是：周一雇两个侦探让他们互相跟踪;周二教会鹦鹉说“救命啊，我被巫师变成鹦鹉了”;周三走进一家商店问年月日然后大叫“我的时间机器成功啦”……再看她的照片，可以直接参加超模大赛了。一见面玛侬就给我个大大的拥抱，笑得那么灿烂，嘴都咧到后脑勺了。她男朋友艾力克斯是个富二代，但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毛病。两个人都不拘小节，真实可爱，特招人喜欢。艾力克斯家族从事高档罐头食品生意，特意给我们带来一大罐香肠排骨豆子尝尝，味道还不错。这两人此前刚在印度尼西亚骑摩托车旅行了三个月。阿尔卑斯山滑雪季结束后，他们会去科西嘉冲浪。玛侬说，我无法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她还告诉我，她在写一本叫《我的灵魂在笑》的书。随后玛侬和艾力克斯分别给我们介绍了各自身上的纹身。十五岁她有了第一个纹身，现在已有八个了。右手手腕内侧纹的是她早年自杀的父亲的名字缩写。她谈到她的父亲，她嗑药猝死的哥哥，记忆中有限的共处的好时光。很难想像她二十五岁的人生中已经历过这么多黑暗残酷。所幸她坚持站在阳光下，未被生命中的阴影吞噬。就像王尔德说的，就算身陷臭水沟，也别忘了仰望星空。吃过饭到酒吧喝一杯，看了午夜场电影，四人挤在艾力克斯小车的前排一路嘻嘻哈哈。

[FS:PAGE] 再次见面时玛侬带来个黑人女孩莎拉，是她发小，也在这里作季节工。莎拉在伦敦呆过两年，英语说得很好，我马上跟她聊了个热火朝天。要知道，我的法语一直停留在“你好、谢谢、蛋糕、冰淇淋、他*v*、混蛋”这几个词上。六字箴言涵盖礼貌用语，我爱吃的东西，情绪表达，六个词走遍法国。不过呢偶尔能用英语随心所欲地瞎聊也是件挺棒的事。莎拉跟我说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比如季节工这回事，他们滑雪季就来雪山，夏天到了就去海边，反正哪有工作机会就去哪。在La plagne工作的就都是季节工。这里谁都认识谁，可交情都不深。热闹过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一路聊着就走到了山顶。找了个露天咖啡厅坐下。玛侬从包里掏出袋camel烟丝，卷了支细细的烟，和莎拉一人一口地吸。等一下，电影里吸那啥不都是这副模样的吗?我心下暗暗佩服，姑娘真是好胆量!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吸大麻。俺听说法国这疙瘩大麻也非法，姑娘竟不惧那当差的来捉?还没说完他们就笑翻了。哎呀妈呀，一不留神我又多想了。后来莎拉告诉我她在南方家里的花园倒是种了些大麻，不少人都这么做。自己吸点又不卖，被警察发现了处罚也不重。正说着，旁边两队拉雪橇的哈士奇打起来了。大麻话题就此打住，看狗狗打架才是正经事。

雪山上人人都有些疯狂，因为海拔高度的缘故。连洗发水和牙膏都发了疯，一开瓶盖就冒出一大截。这里的天气就像城府很深的人的心一样难以捉摸。往往早上推门推不开，才发现落了一夜雪，房车已经变雪球了。雪后天晴，则是拍照片的大好时机，随手一拍就是明信片。我穿上红色雪地靴戴上小红帽去踩雪，一呼吸就吐出一团白蒙蒙的雾。木屋上积满厚厚的雪，好像一开门就会走出白雪公主和小矮人。云朵那么低，随手就可扯下一片当棉花糖吃。苍松翠柏、房车、我和他，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就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也很好。

山上的风景太美，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周。清点我们的剩余物资，两罐煤气用得差不多了。因为排污水管冻冰无法排污导致我们也不能加水。结果我们被训练得学会了每日只用一口水迅速洗澡洗盘子。纵使再节约到如今水也差不多用光了。再加上我们没有雪地轮胎，得瞅准了哪天不下雪就赶紧走人。这天，玛侬、艾力克斯和莎拉滑单板滑至房车附近。玛侬滑得很好了。莎拉初学，一个屁股墩儿接一个屁股墩儿地摔，摔得我都不忍直视了。艾力克斯是莎拉教练，所谓名师出高徒，让他情何以堪呀。和他们三人告了别，我们就打算上路了。下一站，普罗旺斯!

回到房车一开发动机，只见一缕青烟袅袅升起。他打开车前盖检查，发现发动机传送带被冻断了。如果只是更换传送带那很快就能修好，如果发动机其他部分也坏了那麻烦可就大了，拉到修车场修上几天也不是没可能。转天早上九点保险公司派人来修车，现下只能祈祷佛祖上帝安拉比卡丘保佑了。第二天早上一开窗，果然又下了一夜雪。你以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阿尔卑斯山的面子往哪放?九点保险公司的人准时到达，检查结果发动机其他部件都没问题。当时我们的心情啊就好比翻身农奴把歌唱。跟保险公司的人花一百四十五欧元买了雪地链条装在两个前轮上，总算是出了积满雪的停车场，到了路上又马上拆了下来。前后用了不到两分钟，就算我们留下的买路财吧。下山时，因为压力变化，车里所有的瓶子都扁了。有段时间能见度特别低，下了山才发现原来我们刚才在云里。

一路向南。傍晚时分到达Avignon。我中彼得梅尔的毒已久，今日终于来到梦想之地。露营地晚上八点关门，我们赶在关门前作了登记。露营地里除了房车还有大篷车和帐篷。满天星辰，古树环绕，静谧美好。夜游古城，长长的城墙上每块石头都在讲故事。走在石头铺就的路上，看着令人叹为观止精美古老的建筑，一颗心瞬间变得谦卑。当年建这座城的人今夕何在?某一日当我也尘归尘土归土了，这条路上仍旧熙熙攘攘。在宇宙和时间面前，千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清晨买了棍子面包在隆河边喂鸽子。走过隆河上长长的桥，参观教皇城堡。或者拿本书在公园里看一下午，累了就躺在橄榄树下，做个暖暖的梦。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看索甲仁波切所著的《西藏生死书》。自奶奶离世我内心就无法停止寻找答案。假如找不到，我就继续寻找，一直到我生命的尽头。黄昏我们在露天餐厅喝普罗旺斯鱼汤，买当地特产的糖渍水果和可爱水果造型的杏仁糖。散步至面包店买苹果派和泡芙，回房车里，喝热巧克力吃泡芙看电影。

一夜之间，春天就袭击了普罗旺斯。空气中弥漫着甜蜜沉醉的味儿。枝头、地面，满满都是"毛毛虫"。踩上去软软的，心情也变得软软的。露营地有只黑白花的猫猫守在我们房车门外喵喵，真是喵得我心都快碎了。倒了好几次牛奶给它，又求先生收留它。我说，在这么多房车中它选择了我们，它真的需要我们。转头一看，猫猫已跑到邻家房车讨来火腿吃了。显然它的智商已经超过我了。转眼间已在Avignon玩了十多天，中间还去一百多公里外的轻型飞机俱乐部一起飞了模拟机。临走在前台结账时看到的一幕差点让我们笑死。看我们转移了前台女孩的注意力，有个年轻人突然就rap起来了，一边rap一边盯着我们一边往超肥大的裤子里偷水果。这个人我们前两天见过，背个大包牵只大狗，靠近了能闻见大麻混合着好几天没洗澡的味，好笑的是他在隆河边搭了个超迷你的帐篷。我们跟他说你好，问他在这干吗。他说走累了歇会。没想到今天又撞上这家伙很有节奏感地偷水果。我们不知道他有什么故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流浪。他不过十八、二十岁的样子，就成了瘾君子、边缘人，但愿他能找到自己的方向，别虚掷了这大好青春。

三月二日，来到Gordes，依山势而建的古老小镇。窄窄的石头巷子高低起伏，别致的房屋错落有致。登高俯瞰，风景卓绝。这座普罗旺斯小镇虽小，房价却贵得离谱。据说好几个亿万富翁都住在这，比如皮尔卡丹。我们来Gordes是为了见艾利，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艾利和他男朋友朱利安刚刚从柬埔寨旅行回来。对，你没看错，是男朋友。艾利是独立珠宝设计师，不同性恋才是怪事呢。

几天里艾利带我们将邻近的小镇都逛了个遍，尽职尽责地尽了地主之谊。这天我们和艾利约好在一家咖啡厅的露台见面，高高的露台，可以俯瞰Gordes全景。等待艾利的那点工夫我们已喝了好几杯咖啡。法国的咖啡都是小小一杯，相比之下，星巴克算得上牛饮级别了。远远地艾利走来，戴着酷酷的太阳镜，无限风情。今天他戴了枚自己设计的戒指，他说，六岁时他就完成了生命中第一件珠宝。坐定了，艾利从怀里掏出一沓老照片和泛黄的证件。有艾利小时候的全家福、父亲的军官证以及父母的离婚书。有张照片，三个少女对着镜头笑得灿烂，是艾利同父同母的三姐妹。三人中一人死于车祸，一人死于艾滋，还有一人自杀。这些玫瑰般的脸庞随同露珠在第一道阳光下蒸发了。往事随风，艾利眼中泪光闪闪。另一张照片是二十岁的艾利，留着长发，眼神忧郁。那段时间他嗑药，无家可归。想不到开着拉风跑车、抱着小狗狗、只吃有机食品的艾利曾如此狠狠地迷失过。要是生活给你只酸柠檬，你就用它做柠檬汁。某一日艾利醒来，决心挥别过去，并且用那只酸柠檬做了个香甜美味的柠檬派。每个人都可以作自己的天使。

[FS:PAGE] 忽然很想去看海。别过艾利，我们继续南下，来到Stes maries de la mer。将车停在沙滩上，四下一望，密密麻麻的房车令人叹为观止。看来法国人民生活得都不错啊，那我就放心了。蓝蓝的天连着蓝蓝的海，白色的海鸥低低飞过头顶，又在沙滩上留下一串串小脚印。我们买了炸得金黄酥脆的薯条热热地蘸了芥末酱吃。脱了鞋，一边吃一边踩浪花玩。下午做了三种火腿的三明治，拿到沙滩上吃。看会儿书，还躺在沙滩上打了个盹儿，醒来发现变非洲人了。入夜时随便挑家餐厅去吃海鲜。我简直迷上了贻贝配薯条。白葡萄酒里加点洋葱放入贻贝稍煮即可上桌。鲜香嫩滑的贝肉配上薯条就好比郭靖遇上了黄蓉，杨过邂逅了小龙女。次次吃到我肚圆。吃完看着餐桌上满满一桶剥开的贝壳，更有一种刚刚完成一件伟大任务的满足感。满天星光下在海边散散步，顺便消消食，回房车里伴着海浪声入睡。

在海边玩了几天后我们决定往北走。这天来到一个叫Florac的山中小镇。在石板路小巷子里走着走着，仿佛就走回了十七世纪。时间在这里凝固了。停车的服务区后面有个公园，我们摊了几张可丽饼放在草编篮子里，再放上无花果酱和栗子蓉，提了去公园野餐。正午的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草地上开满五颜六色的野花，是大自然编织的地毯。在去年秋天的落叶和松果下，钻出了郁郁葱葱的小草。小鸟在枝头叫得欢，几只明黄色大蝴蝶在身边飞来飞去。隐隐听到水声，循声去寻，只见山间一缕清泉，从长满绿苔的石头上流过。坐在木质长椅上懒懒翻几页书。风吹过，椴树叶像小小的直升飞机，轻盈旋转飘落，落在书页上，落在长发间。

在露天酒吧喝了橘子汽水后散步回服务区。朦胧夜色中看见有个戴着毛线帽的女孩坐在山坡上吃东西。我们打算投币接外接电源时，她开口告诉我们，用不着花钱，插头插在路灯上就能免费用电了。说着她摘下帽子，露出一头剃得极短的头发。背地里我们给她起了个外号叫“神秘女孩”。她是流浪者抑或艺术家，还真让人猜不透。在Florac停留这两天我一直想逮个机会跟她唠唠嗑。可她的行事风格、作息时间实在诡异。直到离开我们再也没跟她碰过面。不过她的房车倒是一直停在服务区。趁着四下无人我去偷窥，啊不，观察过她的房车。天才和疯子一线之隔，好奇和变态也是呀。这是辆白色福特小房车，七零年代的款式。窗口垂着复古白蕾丝。墙上贴着绿色和平的海报。桌子上有个铁皮文具盒，里边胡乱放着几支彩色铅笔。玻璃瓶里插着一束小雏菊，旁边还摆着个不知什么动物的头盖骨——我希望不是人类的。厨房里放着一篮小面包，还有半个鸡蛋壳。我们看得出她孤身一人，以房车为家。遗憾没机会和她聊聊天，我知道，她是有故事的人。后来随着旅行的深入，我们遇到更多长年生活在房车里的人。一些提供免费水电wifi的服务区，有人一住就是一年。这种生活方式生活成本基本为零。而普通人租个房每月就得几百欧元。纵然省钱，怕是也没有几个人出于自愿选择这种生活方式吧。各自心底都揣着个或悲哀或无奈的故事。

继续北上，这天来到一个不知名的村庄。古老的石头房子透过岁月散发出沧桑之美。不过这个村庄的奇异之处不在于此，而是所有房子的门都装得特别矮。没听说霍比特人移民来这了呀。两人走过小巷，走过农田，走过河流，走过石桥，直走到另一个村庄。也是一模一样的古老房子低矮的门。从正午走到黄昏，肚子都咕咕叫了。披萨店里点了个炭火烤的火腿蓝纹奶酪披萨。这蓝纹奶酪就是西餐里的臭豆腐，奶酪里的纯爷们。烤得焦黄香酥的薄饼配上蓝纹奶酪为你开启一场华丽的味觉嗅觉大冒险。饭后上露天酒吧喝一杯。夜空中繁星闪闪，头顶路灯一晕暖黄色的光，耳畔这一点点喧闹更显出整个宇宙的寂静。

[FS:PAGE] 开车去看城堡的路上，经过山顶一大片松树林。停了车立即去森林里探险。刚走几步我就被铁丝网勾住脚摔了个狗吃屎，没多会儿又差点触电，而这才刚刚中午而已。他说，到今天你还不缺胳膊少腿的活着真是个奇迹。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想到不管我怎么摔仍旧不长记性地身残志坚地勇往直前，我差点就被自己感动了。山上气候干燥，大大小小的植物全都长着针状叶。地面落满松果，一边走一边踢着玩。无意间惊扰了绿色的小蜥蜴，迅速消失于石块间。他折了支缀满松果的树枝给我，我像凯旋的战士骄傲地把它扛回了家。天地间一片寂静，连枝头松果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都显得惊人。我回房车做火腿蘑菇煎蛋饼，他在树下摆好了野餐小桌椅，又去捡树枝生篝火。听到动静我往窗外一看，不是说捡树枝嘛怎么拖回来一棵树呢，真是实在人呀。生起火，用锡纸包了土豆放在火里烤。整个森林弥漫着淡淡的松香，我们就着松香吃了煎蛋饼，喝了花草茶。土豆烤好得正是时候，拿刀一切两半，抹上黄油热乎乎地吃，喷香绵软，是最质朴的美味。闲聊间一粒种子飘落杯中，花草茶里一艘小小的船。吃了饭躺在草地上看会儿书。一扭头，发现草丛中一颗迷你蘑菇。

下午抵达chateau de Bonaguil。先去古堡里面转了一圈，他听讲解员说历史，我听不懂就一个人乱走。参观完了上旁边的酒吧喝一杯。这间酒吧有贵得离谱的橘子汽水和一只巨型公鸡。简直就是鸡群里的姚明啊，让我们好一阵惊叹。黄昏城堡的工作人员都下班了，人群也散了。我们偷偷将车开上山停在城堡旁边。整座山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他去山顶看书，我在房车给他做了个草莓夏洛特——草莓、手指饼干、白奶酪、栗子蓉和朗姆酒做的蛋糕。这是他童年记忆中的美味，那时妈妈做给他吃，现在老婆做给他吃。或许人的味蕾都烙着童年的印记吧。出门在外我馋的总是妈妈烧的一手好菜和爸爸蒸的胖乎乎的大白馒头，还有家门口的煎饼果子。小石磨现磨的纯绿豆面摊成煎饼，裹着炸得蓬松酥脆的棒槌果子，抹点面酱、腐乳，撒点葱花再撒一小把干辣椒，想想都要流口水了。我在房车喊他下来吃饭，他在山顶喊着回答我，眼看就要对上山歌了。天黑透了后，我们在猫头鹰的叫声中牵着手绕着古堡、教堂和墓地走了一圈。一样的星空，一样的古堡，唯有人世更迭。我们嘴里抱怨着怎么连半个幽灵都没看见，心里则庆幸着还好没看见不然可如何是好。有只小猫来拜访我们，和人亲近却不纠缠，真是只有自尊的可爱小猫。

说到猫，哪也没有Rocamadour的猫多，那是座猫城。这座建在悬崖上的中世纪小城是宗教朝圣之地，如今已完全被喵星人控制了。白日里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猫大摇大摆地在巷子里散步，暗夜里也常见它们在星光下追逐嬉戏。那种理所当然目中无人的劲儿，比黑社会老大的气场还强。猫是种神秘的动物，你永远猜不透是你逗猫玩，还是猫逗你玩。

去年十一月才去过布列塔尼。那时在博客里写下这篇短文：从巴黎开车约六小时抵达法国最西边的布列塔尼。一下车我就被浓烈的大海气息袭击了。满天繁星闪闪，我们借着星光去沙滩上搜寻螃蟹的踪迹。他看见好大一只，我没看见却也惊喜得大呼小叫。转天去家乐福买了肥大的螃蟹，派他去拎回一大铁桶海水，用海水煮螃蟹吃。靠海当然吃海，餐厅里点上一份汇集虾蚝蚌蜗牛的海鲜拼盘配炸得酥酥的薯条吃。不能错过的还有当地有名的可丽饼。通常先点份咸口的，大张的薄饼配上火腿奶酪蘑菇等物。吃完了再点份甜口的，是薄饼配上巧克力酒酿苹果冰淇淋什么的。两张饼下肚，再喝瓶本地特产的苹果酒，就是完美的一餐。布列塔尼一天要下二十次雨，通常都是毛毛雨。起初我还撑撑伞，后来也懒得撑了，就这么时晴时雨地散散步、观观景。潮起潮落，云卷云舒，浪花撞碎在暗红色的巨石上。大片大片的海带堆积于沙滩，有老人铲了一小拖车回家，撒在田里来年会有好收成。随处可见的石头房子，有种朴拙的雅意。我们住的就是这些石头房子中的一座，建于六百多年前。房中的家具也都三四百岁了，桌椅床柜都有繁复精细的雕饰。卧室墙壁挂满老照片，是一部家族的成长史。我尤其喜爱邻家园中的一株老松树，不时翻过矮墙站在树下看很久。离别前夕，我特意采了两颗饱满的松果，细细包裹好带了回来，一颗留给自己，另一颗放在奶奶房里。

这一次，我和春天一起回到布列塔尼。处处繁花细草，海水也较冬日更温润碧蓝了。小孩和大狗在沙滩追逐嬉戏。有人骑马漫步，咯哒咯哒，留下一串轻快的马蹄声。他妈妈正好也在布列塔尼度假。傍晚他从他妈妈家聊天回来，说我妈妈问小鱼怎么没来，我答小鱼看着我连续开了六小时的车，看得太累了，现在房车里睡觉呢。看来以后得禁止他说话了。暮色中沿着海岸线走很远。忽然感觉脚上有虫子爬动。仔细一看，满地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淡灰色小甲壳虫迅速爬动。地球是被虫子侵占了吗?眼前完全是一副末日情形!直吓得我寒毛倒竖，尖叫着逃离了那片海岸。后来得知那是种小虾，只在暗夜里出行，至于它们去哪做什么白天又藏在哪对我还是个谜。这个宇宙秘密太多，我知道的又太少。清晨我们被震耳的海浪声惊醒。车停得离海太近，海浪直接拍到了车窗上。和他妈妈一起去赶集。集市里还真热闹，从针头线脑到蔬果海鲜，琳琅满目。他妈妈给我们做了午饭，有刚刚赶集买回来的大龙虾，鱼子酱，还烤了个香甜的梨子布丁。饭后大家去七彩的沙滩上散步。有种极小的鹅黄色贝壳，玲珑可爱，我捡了一大把。就这样作一个在沙滩上捡贝壳的小孩多好。在布列塔尼，涨潮退潮间水位差异实在惊人。一艘艘搁浅在岸的船只，几小时后已在水中央了。这天我们还目击到法国警察营救被困在海中央的智障的全过程。那两人因没注意到或者不明白涨潮被困在海中央的孤岛上了，挥舞双臂求救。岸边有人打电话报警，他妈妈也急得什么似的。旁边一位大爷掏出望远镜看了个真切，唉，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啊。警察迅速出动，派出快艇和救护车救助两人。我用照片记录下了全过程。他说，该把照片卖给当地报纸的。在布列塔尼的最后一天，我们来到最西边的Brest，海的另一边就是美洲了。这里的海真蓝，孔雀蓝。他带着我上蹿下跳步履如飞地走过巨型礁石和悬崖小径。本来我是个上个五楼都嫌累的主儿，可架不住他拿特种兵的规格要求我呀。刚认识那阵儿一天里他带着我翻了三个山头，把我自己都吓一跳，原来我还有这个潜能呢。到如今我早就刀枪不入，视死如归。恨只恨没赶上抗日战争那会儿，要不我也能为保家卫国出份力不是吗。

香波堡建于五百年前，是国王度假的行宫。里里外外装饰得极尽奢华，可国王多少年都不一定来一次。Orleans附近这个城堡群规模不小，几公里就是一个城堡，各具特色。逛了一圈下来我感慨，这些个皇室贵胄整日里也不劳动，就是变着法地奢侈浪费，实在太令人发指了!我要是他该有多好。参观城堡是件挺有意思的事。走进一个城堡，就是走进一段历史。五百年，沧海桑田，国王走了，小鱼来了。逛完了城堡还不过瘾，我们又闯入一片私家森林。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里不时传来布谷鸟的叫声。走过池塘边，惊起无数小青蛙急急跳水。前方突然跑来两只鹿。那么近，漂亮纯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我们和鹿都停住，对视了几秒，它们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雨后泥地上印了形形色色的脚印。两瓣尖尖的是鹿，梅花状的是狗，大大一个的是马。他看了看这些脚印推断出这里曾发生过一场狩猎。一队人骑着马带着狗从这个入口将鹿追赶进去，另一队人从出口包抄。可怜的鹿前无退路，后有追兵，只能束手就擒。我望着他不禁仰慕，一秒钟变福尔摩斯啊。我就知道我嫁给他是有原因的。

我们在小城Blois停留了几天。白天在街巷里四处逛逛，试各种餐厅，晚上就去看电影。小城里有个巨大的电影院，简直比小城还要大。卡通塑料袋里装满五彩缤纷的糖果，往往电影还没开场糖果已经吃完了。照这么吃，估计再看两场电影我们就该糖尿病了。

传说巴黎是有露营地的，可在我们的书里并没有标注。于是我们住在了凡尔赛的露营地，每天搭火车去巴黎。反正也挺方便，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巴黎，正如海明威所说，是一席流动的盛宴。假如年轻时你有幸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到哪里，它都与你同在。我们逛博物馆，逛书店，香榭丽舍大街上试各种餐厅。露天咖啡厅吃苹果派，鸽子就在桌畔脚下找食吃。说来巴黎的鸽子真是被人宠坏了，一只只都胖成鹅了!我们买了可可核桃甜筒坐在巴黎圣母院旁边的木质长椅上舔着吃。当年他在巴黎大学读法律，考试间隙就是躺在这张长椅上打的盹儿。我们去看夜幕下的红磨坊。它就像老北平的八大胡同，让人依稀模糊看到些旧时光的衣香鬓影。它是杜牧《泊秦淮》里那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每次去巴黎我都想到“双风车”咖啡馆坐坐，这次终于梦想成真。我们坐在电影里吃了蜗牛和tapas，味道还不错。特意多给了女招待小费，要谢就谢Amelie吧。幸运地赶上了圣心大教堂的晚间弥撒。听着身穿白袍的神职人员的咏唱，虽不是信徒，我仍被感动得泪如雨下。默默在心里为所爱的人，离世的以及在世的，祈福。在酒吧喝橘子汽水时我还泪流不止，他抱抱我说，可怜的小鱼鱼。我不由感叹自己哭功如此强劲，没去演琼瑶剧可真是资源浪费了。就这样在巴黎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某个午夜，正如每个寻常午夜一样，我们在巴黎搭地铁回凡尔赛。他说，不如我们去个从未去过的地方生活吧。我说没有更好的主意了!可是去哪呢?他手指往地图上一点，就去这吧。转天我们就来到了地图上的这个点——位于法国西南风景如画的中世纪小城佩里格。在市中心步行街上租了套八百年历史的石头房子，又买了辆摩托车。生活就此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